说纯粹的中文，远比你想的重要！

这篇聊聊夹杂语

本文为『愿者闻之』公众号第133篇原创分享，全文约4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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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为什么说夹杂语？

我来梳理一下，成年人说夹杂语可能有这几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最直接，就是中文里没有对应词汇。随着科技进步，人类社会各方面飞速发展，新事物、新概念不断涌现。有些事物我们小时候在中文环境里没接触过，现在第一次了解这些概念时，是通过它们的英语或德语说法（我们生活在德国。后文提到德语的地方，可替换成其他当地语言；提到德国的地方，也可替换成其他海外国家）。职场中的很多概念如此。有了孩子之后，各式各样的儿童用品（很多是我们小时候没见过用过的），以及孩子们在幼儿园和学校接触的各种事物，对我们来讲往往也都是第一次接触。

除此之外，由于气候、地理等自然环境不同，每个地方的常见动植物种类差异很大。因此，在德国随处可见的很多花草树木、各种鸟类和小动物，我们以前在国内可能从未见过，自然也无从知晓它们的中文名称。

生活习惯、社会文化和宗教信仰也对语言有非常大的影响。这让中西方从饮食到节日都形成了各自的特色。比如西方的面包和奶酪种类非常丰富，未必都有现成的中文名称可以一一对应。再比如各种依托于宗教而来的节日和习俗，中文里即便有对应的说法，也不那么普遍。对于大多数不信教的中国人来说，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听说。

诸如此类的情况，就属于第一种：我们的中文词汇库里没有现成的对应表达，因此用当地语言来代替。

但是第一种情况只是一部分。很多时候，即便中文里有现成的表达，我们中的许多人仍然会使用英语或德语词汇，将它们嵌入中文表达中，夹杂着用。甚至发展出一些特有的“中文+外语”混合表达方式。

比如生活在德国，经常会听到有人说“昆掉合同”。“昆”这个音来自德语词“kündigen”的首音节，德语中的“ü”和汉语拼音里的“ü”发音相同，“kün”和“昆”的发音虽然不完全一致，但很接近，所以不少人如此替换。

“昆掉合同”对应的中文表达可以是“解除合同”，口语化一点可以说“取消合同”，根据语境，有时候两个字就够用：“解约”。

再比如，很多家长习惯说“送孩子去Kita”或者“去Turnen”，而不是说“托儿所”或“体操课”。如果说这些德语词是因为更简短、说起来更方便，那么还有很多并不简短的德语词，比如Tagesmutter（日托阿姨）、Spielplatz（游戏场）、Freizeitpark（游乐园）、Musikschule（音乐学校）、Gymnasium（文理中学）、Hausaufgabenbetreuung（作业托管）……其实都有对应的中文表达，而且这些中文词很常见，也并不复杂。

第三种情况则更为深层次，它涉及文化认同问题。有些人潜意识里认为西方更先进、更发达，使用西方语言会让自己显得更"酷"、更"国际化"。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二三十年前，即便在国内的外企（团队高度本土化，业务完全面向中国市场，本质上是中国人为中国人服务），不必要的外语夹杂现象依然十分普遍。

不过，随着中国科技实力的提升和民族文化自信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正在对西方"祛魅"。从长远来看，这种因仰视西方而产生的语言习惯，终将失去其存在的心理基础。

无论出于以上哪种原因，当我们使用夹杂语时，听众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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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夹杂语可能给听众带来什么感受？

人们普遍认为，沟通是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从表面互动逐渐发展到深度共鸣。通常可以将沟通划分为四个层次：

第一层：事实层

传递客观信息，内容简单直接，不涉及情感或观点。例如："今天是星期六"，"我们搭乘的航班10点起飞"。这一层面的沟通需要确保基本信息准确无误，这是所有沟通的基础。

第二层：观点层

表达个人看法、判断或分析，需要逻辑支撑。孩子们从上学年开始进行的逻辑思辨训练，就是在锻炼这个层面的能力。这个层次要求：明确观点，提供依据，分析逻辑，结构化表达，影响受众。

第三层：情感层

分享感受和情绪，与对方产生共情，建立情感联结。这个层面的交流能有效增进信任与亲密感，是构建深度关系的基础。

第四层：需求层

这一层次的核心在于表达个人诉求并协商相处之道。简单来说，就是探讨："我想要什么？我们之间该如何相处？”它超越了简单的事实陈述、观点表达或情感分享，直指人际关系的本质：双方如何通过调整行为来满足彼此需求。

了解了沟通的四个层级，我们从听众的角度来看夹杂语。传递客观信息是沟通的基础，如果夹杂的是我们熟悉的外语，或许不影响理解，但频繁在两种语言间切换会增加听众的负担，有时候需要点反应时间。如果夹杂的是陌生语言或特定范围和领域的术语，信息传递就会受阻。

如果连最基本的信息传递都无法做到顺畅，表达观点时还要让听众来费力解析，观点的表达效果必然大打折扣，更不用说对听众产生深层影响了。

情感层面，使用对方的语言本可以增进感情，但是面对中文母语者时，持续夹杂外语，反而会造成心理距离。如果因为平时已经养成习惯而说出听众不理解的外语词汇，更会让人产生不被尊重的感觉，建立信任感和深度关系也就无从谈起。

从需求维度看，每个人都需要被倾听、理解和尊重，而不是被动接受单方面的表达需求。当面对中文母语听众时，如果不确定对方对夹杂语的接受度就随意混用中英或中德表达，这是有风险的。特别是有海外背景的人士，与长期在国内生活的亲戚朋友或合作伙伴沟通时，夹杂语容易传递出优越感，轻则让人不适，重则导致关系降级甚至破裂。

虽然我不能说这样的事百分百会发生，但换位思考能让我们更清醒地认识到潜在影响。

既然选择沟通，就是为了有效传递信息、表达观点、共情互动，那么我们就应当慎重评估夹杂语在各个沟通层级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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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夹杂语对孩子有哪些影响？

以上主要说我们成年人之间说夹杂语的情况。但如果我们养成这种习惯，并在与孩子交流时不自觉地使用夹杂语，会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影响？ 

首先，海外成长的孩子本就缺乏中文环境，在语言发展的关键期，他们的中文输入主要依赖父母。如果家长习惯性地用当地语言替代中文表达，久而久之，孩子不仅会缺失部分中文词汇，甚至可能误以为这些外语词汇本身就是中文的一部分。 

更值得警惕的是，孩子一旦习惯了这种夹杂表达，可能会认为这是“正常”的中文沟通方式。当他们与国内亲友交流时，若对方因不理解而困惑，孩子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此外，未来我们的孩子在面对国内同龄中文母语伙伴时，可能会面临更深层的社交挑战。这一代中国孩子成长于民族自豪感增强的时代，他们不再像父辈或祖辈那样，对西方语言和文化抱有天然的好感或仰视心态。相反，他们见证了中华文化的复兴，对中文的深厚底蕴充满自信，同时也对其他文化保持尊重与包容。

在这样的平等交往中，如果我们的孩子因语言习惯无意识地使用夹杂语，无形中就在传递“我们不一样”的信号，从而在心理上拉开距离。即便对方出于礼貌没有直接表露，但这种微妙的隔阂可能使友谊或合作止步于此，难以继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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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纯粹的中文

相反，如果孩子能说纯粹的中文，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继续前面的场景，一个在海外出生成长的孩子，却能像国内孩子一样，说一口纯正的中文。在这种情况下，他无需刻意强调自己喜爱中华文化，因为语言本身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此外，无论是中文、英语还是德语，如果能纯粹地使用一门语言表达，就能避免夹杂语在各个沟通层面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真正的语言能力，不在于在中文里夹杂外语来显示自己的外语水平，而在于能用纯粹的语言与母语者自如交流。无论是用中文与中国人沟通，还是用英语、德语与对应母语者对话。这才是我们应当追求的方向。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想必本身就认同说纯粹中文的重要性。尤其对海外长大的孩子而言，这是长远来看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既然这么重要，具体该如何做到呢？ 

第一，家长以身作则，戒掉夹杂语的习惯。

孩子最直接的语言模仿对象就是父母。如果家长自己都中英/中德混着说，孩子自然也会认为这是正常的表达方式。即使某些外语词汇已经成了习惯，不妨在脱口而出前停一停，用中文重新组织语言。如果一时想不到准确的中文对应词，可以用描述性语言代替，事后再查证补充。

第二，主动帮孩子积累中文词汇。

当孩子使用夹杂语时，及时告诉他们对应的中文表达。因为孩子每天都在接触新事物，如果中文词汇量跟不上当地语言，他们就只能依赖外语词汇来填补空白。只有当中文词汇储备足够丰富时，孩子才能真正做到说什么语言，就纯粹地用这门语言表达。

第三，耐心引导，培养语言习惯。

即使孩子已经具备说纯粹中文的能力，仍需要家长在日常生活中有意识地提醒。

和大家分享一个实操经验。大约在孩子们4、5岁，在幼儿园上中班或大班的年龄，这时候大部分孩子的自我意识觉醒，家长直接耐心的提醒可能反而引来孩子的逆反心理，导致故意更多地说夹杂语。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也大都有明显的偏好，比如几乎都对“屎尿屁”有浓厚的兴趣，所以我们在学堂里，就曾经“投其所好”地引导孩子：做饭和上厕所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你们能想象在厨房里拉粑粑和在厕所里做饭吗？（关于学堂，点这里阅读贯渊学堂十周年历程）

孩子们纷纷发出拖长的“噫”声，做出夸张的表情，表示太恶心不能想象。

我接着说：在学堂说中文的时候夹杂德语词，或者在幼儿园说德语的时候夹杂中文词，就和在厨房里拉粑粑和在厕所里做饭一样！这样恶心的事，如果小伙伴做了，你们可要帮助他呀！

当然，我也和孩子们讲，如果有不知道中文表达的德语词汇，告诉我，我们一起找到它们的中文说法。

这样一来，不仅孩子们自己不再故意说夹杂语，而且也各个积极地监督起小伙伴来。谁要是说夹杂语，就会被其他小朋友说是在厨房里拉粑粑或是在厕所里做饭。这时候迫于社交压力，孩子们就都努力不说夹杂语了。就算碰到不知道中文的德语词，也会来找我问。不知不觉地，我们学堂的孩子们各个都很厉害，每个人都能够且习惯于说两门纯粹的语言。

在帮助孩子掌握纯正语言表达的过程中，除了上网查询，也可以准备几本必要的工具书，便于孩子随时翻看。

说到这儿，顺便推荐一下《我们的德语母语词汇（一）》。这本书整理了德国小学一、二年级阶段2400个核心母语词汇以及对应的中文翻译，非常适合家长和孩子一起查阅学习用。购书链接在本文末。

很多读者朋友关心《我们的德语母语词汇（二）》什么时候出版，在此回复大家：由于第二册词汇书计划收录三、四年级23000多个词汇及中文翻译，工作量非常大。目前，我工作之余，学堂教学及其他事务已经占去大部分时间，所以只能慢慢地往前弄，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完成。感谢大家理解与支持！语言学习贵在坚持和点滴的积累，现有的第一册用起来，为孩子打好基础，养成遇到不懂的词汇就双向查询的习惯，对孩子的长远发展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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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语言是文化的根基，纯粹的表达才是真正的双语力。让我们和孩子一起，用最本真的语言，连接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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